凜冬散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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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三章
祝驚初心不在焉地走出會議室。
就和當初江渙突然把她帶到醫院, 當著鐘儒平的面說只肯和她結婚一樣，他的冷淡也同樣來得令人措手不及。
回到工位，惹了禍事本該愁眉苦臉的葉玖玖端著一杯咖啡, 見她如同霜打了的茄子，竟生出閑情到她面前冷嘲熱諷：“祝主管，看來你找的這座靠山，這是最後一回幫你了啊。”
祝驚初沒有心情理會，這種沈默卻反倒像是激起了葉玖玖的逆反心, 越說越來勁兒：“要我說男人嘛就這樣，不管他曾經應允過你什麽，既然現在人都說‘不作數’了, 祝主管也別巴巴往上貼了吧？”
“跟你有關系嗎？”平時就算了, 祝驚初眼下煩悶, 偏對方還沒有眼力見地撞槍口, 她反唇相譏，“我要是你的話，與其有空聽墻角, 不如滾去跟上面求情，順便想想下一部短劇拍什麽。”
“難道你以為，僥幸剽竊一個劇本，還能剽到第二個嗎？”
尾音剛落，舒舒走過來, 很不客氣地扒開葉玖玖，佯裝忙碌地在工位上翻翻找找，嘴裏還念念有詞：“煩死了, 怎麽到處都是垃圾，有沒有人管管啊。”
“你！”葉玖玖聽出她的指桑罵槐, 可畢竟才惹了事，加上這是在三部的地盤上，她只得把火憋回去，忿忿憋出句：“誰愛來你們這兒似的。”
舒舒翻了個白眼，對窗邊的小倩說了句：“小倩，臟東西來了，看好你的電腦，別又被人偷了劇本。”
葉玖玖臉都綠了，這件事上卻又無從反駁，只能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：“走著瞧。”
……
這次事件的後續，葉玖玖被人事那邊全公司通報，且降了半年的分成比例，她一時半會也不敢再那樣明目張膽地興風作浪。
鐘氏那邊被她串通慫恿的歐□□體受到了什麽處分不清楚，但也沒法兒再從中作梗了，那之後，祝驚初他們組的拍攝順利得不可思議。
雖然比其他兩個部門落了些進度，但經此一事，團隊裏的人都憋著股不蒸饅頭爭口氣的勁兒，從早到晚連軸轉地趕拍攝。
加上和鐘氏合作的緣故，很大程度上解決了拍攝場地的問題，十來天後，小小舒這個號開始更新自己的第一部短劇。
視頻是傍晚六點左右更新的，這天到了下班的時間，但祝驚初和團隊裏的其他人都心照不宣地留下來，跑到運營那邊盯數據去了。
雖說不乏有後期起量的爆款，但一個視頻前期的數據走勢幾乎定了一半的生死。
兩小時後，看著後臺跑出的播放量和轉評讚以及完播等數據時，幾人由衷松了口氣。
大概比起葉玖玖抄的第一部短劇，現在這部題材等各方面都更貼合現實，引發了觀眾的高度共鳴，照這趨勢下去，過了明天，葉玖玖就得意不起來了。
“初初，走，咱們一塊兒吃飯慶祝慶祝去，附近新開了家烤肉店看著還不錯！”揚眉吐氣在望，舒舒身心舒暢：“我請客！”
攝像和剪輯跟著起哄，擊了個掌：“舒姐萬歲！”
團隊低迷了好一段時間，又埋頭苦幹了這麽久，難得情緒高漲起來，祝驚初不禁也被這種氛圍所感染。
她打斷眾人的歡呼：“行了，這是我們團隊共同努力的成果，哪兒有理由逮著你們舒姐一個人宰，這錢從團建經費裏出，不夠的我來。”
小倩發現新大陸似的，誇張地說了句：“初初姐，你笑了！”
祝驚初一楞，反問道：“我平時都黑著臉嗎？”
“那倒也沒有，就是有段時間沒看你這麽笑了，總感覺你不太開心……”小倩話沒說完，被攝像撞了一肘子：“說啥呢，我們初姐那是操心團隊……”
祝驚初好笑地打斷他的彩虹屁，擺了擺手示意他們收聲：“吃飯可以，不過要等明天二十四小時數據出來，今天大家也都累了，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，怎麽樣？”
祝驚初對待工作向來謹慎，這才兩個多小時，後期走勢如何還不好說，這就咋咋呼呼出去“慶功”，只怕到時候數據不盡人意的話，白白讓隔壁看笑話。
再者說這個時間，已經有人點過外賣了，於是紛紛表示讚成。
//
回到家，祝驚初連日來高速運轉的神經總算松懈下來。
大概是餓過了飯點，她沒什麽胃口，看了眼時間，徑直拿了衣服進浴室洗頭洗澡。
剛洗完出去，就聽見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起來，走近一看，是陸蔓發來的微信視頻。
祝驚初邊拿毛巾擦頭發邊劃過接聽鍵，畫面聚焦的第一時間，陸蔓便低呼一聲：“小初，怎麽瘦了這麽多？媽說過，工作不要那麽拼，你這……”
祝驚初看了眼屏幕：“媽，這是因為視頻有濾鏡，把臉拉瘦了，我沒事兒。”
“瞎說，那怎麽我的臉沒瘦呢！少糊弄你媽，”陸蔓滿眼心疼，盯著她看了又看，接著轉向一邊，像是同誰打商量：“要不我還是早點兒回江城吧，你看這孩子——”
祝驚初打斷她：“不用專程為我回來，媽，我都這麽大人了，能照顧好自己，你打電話就為這個？”
“也不是，”陸蔓有些欲言又止，“這不是清明節快到了，你李伯伯一周年祭日，按理說我們該去拜祭，但你外公這段時間身體不好在住院，我……”
祝驚初聽懂了：“您和爸就在寧市陪外公吧，李伯伯那邊我會去的，也會和他家裏人解釋，您就別操心了。”
“去他家拜訪，禮數要周全，”陸蔓嘆了口氣：“沒你李伯伯幫忙，我們一家也不知道會是什麽光景……”
祝驚初耐心地聽她念叨完，又叮囑了幾句禮節的事，這才掛了電話。
吹幹頭發，她呈大字型躺在床上，直楞楞地盯著天花板，不知想到什麽，怔怔擡手摸了下臉。
沒時間也根本不敢深想，為什麽好久沒笑，又為什麽會變瘦。
她讓自己忙得像個陀螺，似乎這樣就能將那些折磨人的念頭拋諸腦後，現下短暫得了喘息的空間，情緒卻反噬得更加猛烈。
第二天一早。
甫一到公司，小倩興沖沖地舉著手機向她沖過來：“初初姐，七十幾萬讚了，爆款預定！！”
祝驚初在路上也看到數據了，半開玩笑地調侃：“又不是沒寫出過爆款腳本，小聲點兒，再嚷全公司都要知道了。”
瞥見剛從電梯裏出來的葉玖玖，小倩傲嬌地哼了一聲，拔高音量意有所指道：“全公司知道才好呢，省得有的人整部劇播放量才破億，尾巴就翹上天了。”
葉玖玖臉色難看，但數據是不爭的事實，她瞪了眼小倩，兀自走向自己的工位，包甩在桌上時，帶了十足的火氣。
按公司規定，二十四小時點讚破百萬就有爆款獎勵，下班前，紅包依次發到了團隊幾人的手裏。
祝驚初作為直接上級加編導，拿到的獎金最為豐厚，她慷慨地把這筆錢全數貢獻出去，用作晚上聚餐的經費。
其他幾人見狀，紛紛也抽出一半獎金，提議吃頓好的。
祝驚初失笑：“你們早點敲定地方，我好預訂。”
休息間隙，幾顆腦袋湊在一起，最後在兩家餐廳之間猶豫不決，索性把決定權交給了祝驚初。
她看了眼，一家是酒店頂層的觀景餐廳，另一家是臨江的高檔私房菜館。
謹慎起見，祝驚初搜了下那家酒店的信息，果不其然是鐘氏集團的產業。
在奢牌酒店這塊，鐘氏幾乎占了半壁江山。
她當即拍板：“私房菜。”
給的理由是臨江晚風愜意，招牌的黑松露石榴包看起來很有新意，佛跳墻口碑也很好……
說得幾乎連她自己都快要相信，自己選擇這家餐廳僅僅是出於這些客觀的理由，而非為了回避什麽。
但她沒想到，有的人你越想逃避，就越是避無可避。
//
在路上堵了會兒車，將近七點的光景，祝驚初一行人前後腳到達預訂好的那家臨江私房菜。
店裏就三間包房，他們人不多，老板娘親自安排了一間合適的包房，房內機麻、茶臺等設施一應俱全。
因為是配餐的形式，省去了點菜的煩惱，等上菜的間隙，文宇嘿嘿笑著從斜挎包裏摸出一瓶酒：“為了慶祝咱們短劇首播旗開得勝，特意從我爸酒櫃裏偷的。”
席間除了他和剪輯都是女生，祝驚初更是一喝酒就上臉，但這種場合也不太好掃興，等前菜上來，墊了下肚子，就被文宇以敬酒的名義灌了大半杯。
“好啊你，敢灌我們初初，”舒舒擼起袖子，將自己的杯子推了過去，“來，看我不把你喝趴下。”
第二天是周末，難得這麽開開心心聚一次，祝驚初也就由著他們去了，只讓他們悠著點兒。
舒舒的酒量在團隊裏是出了名的好，文宇他們喝不過，又嗷嗷叫著拉祝驚初入局，幾次三番下來，她這種不能喝酒的也喝了整整三小杯。
飯局過半，祝驚初覺得熱悶得慌，起身推開椅子：“我去趟洗手間。”
出了包間，她左右看了看，在長廊另一頭看到了衛生間的標識牌。
祝驚初輕輕晃了晃腦袋，甩去看標識牌時的重影，扶著墻盡量穩著步子向前走。
中途路過一間包房時，她沒留意，手直接摁到了虛掩的房門上，門受力向裏推開，她一個重心不穩，險些跟著跌進去。
原本推杯換盞還夾雜著交談聲的包房，因為她這一出，像被人按了暫停鍵般凝固一瞬。
祝驚初很快反應過來，餘光只瞄到一群西裝革履的人，看著像是商務宴請一類的聚餐，她頭也不擡地說了聲抱歉，然後在房內服務生的攙扶下出了門。
看來酒量真的爛到家了，她自嘲地想，不然怎麽會在那些人裏看到一道酷似江渙的身影。
殊不知，從她誤入包房那一刻起，席間就有一束目光緊隨著她，直到她消失在視野裏，那人不發一語地起身，也跟了出去。
在座的有喝得醉醺醺的，舉著酒杯大舌頭道：“江、江總這是，去，嗝，去哪兒啊？”
另一個看起來清醒些的嬉笑著答：“江總去哪兒，哪裏用得著跟我們匯報？來來來，你那酒都見底了，拿我給滿上……”
幾分鐘後。
祝驚初抱著馬桶吐完，又到盥洗臺擰開水龍頭，接了捧水澆在臉上，總算舒坦了不少。
她撐著大理石臺面緩了會兒，這才走了出去。
豈料，剛到長廊拐角，就迎面撞上了一堵高大的人墻。
“不好——”她下意識想道歉，卻在看清對方的一剎啞了聲。
原來剛才不是幻覺。
江渙垂眼看著她白皙臉頰上泛起的潮紅，皺了皺眉：“你喝了多少？”
祝驚初這才回過神，卻像是沒聽見他的話，自顧自說完那句“不好意思”，低頭繞開他就走。
江渙忍不住想攔住她，卻在即將觸碰到她的瞬間，生生克制著收回了手。
她腳步匆匆，又因著那幾分醉意，走得並不穩當。
他轉過身，眼見她一個踉蹌，動作遠遠快於思維，條件反射般三步並作兩地上前想要扶住她，可很快，她兀自穩住身形，閃身進了另一間包房。
江渙喉結滾了滾，終是將差點兒脫口而出的“我送你”三個字咽了回去。
看她剛才的反應，顯然是把他當陌生人，這不就是他現下想要的結果嗎？
後半場飯局，江渙回到包房，開始沈默地自斟自酌。
論年紀，他是在座的人裏最小的，可論商場上的雷霆手腕，他卻稱得上老辣，以至於沒人敢勸他的酒。
眼下席間還有些意識尚且清明的，互相交換了個眼神，都從對方眼裏看出了同一層意思：怎麽滴酒不沾的江渙，出去一趟就跟變了個人似的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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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三章
祝驚初心不在焉地走出會議室。
就和當初江渙突然把她帶到醫院, 當著鐘儒平的面說只肯和她結婚一樣，他的冷淡也同樣來得令人措手不及。
回到工位，惹了禍事本該愁眉苦臉的葉玖玖端著一杯咖啡, 見她如同霜打了的茄子，竟生出閑情到她面前冷嘲熱諷：“祝主管，看來你找的這座靠山，這是最後一回幫你了啊。”
祝驚初沒有心情理會，這種沈默卻反倒像是激起了葉玖玖的逆反心, 越說越來勁兒：“要我說男人嘛就這樣，不管他曾經應允過你什麽，既然現在人都說‘不作數’了, 祝主管也別巴巴往上貼了吧？”
“跟你有關系嗎？”平時就算了, 祝驚初眼下煩悶, 偏對方還沒有眼力見地撞槍口, 她反唇相譏，“我要是你的話，與其有空聽墻角, 不如滾去跟上面求情，順便想想下一部短劇拍什麽。”
“難道你以為，僥幸剽竊一個劇本，還能剽到第二個嗎？”
尾音剛落，舒舒走過來, 很不客氣地扒開葉玖玖，佯裝忙碌地在工位上翻翻找找，嘴裏還念念有詞：“煩死了, 怎麽到處都是垃圾，有沒有人管管啊。”
“你！”葉玖玖聽出她的指桑罵槐, 可畢竟才惹了事，加上這是在三部的地盤上，她只得把火憋回去，忿忿憋出句：“誰愛來你們這兒似的。”
舒舒翻了個白眼，對窗邊的小倩說了句：“小倩，臟東西來了，看好你的電腦，別又被人偷了劇本。”
葉玖玖臉都綠了，這件事上卻又無從反駁，只能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：“走著瞧。”
……
這次事件的後續，葉玖玖被人事那邊全公司通報，且降了半年的分成比例，她一時半會也不敢再那樣明目張膽地興風作浪。
鐘氏那邊被她串通慫恿的歐□□體受到了什麽處分不清楚，但也沒法兒再從中作梗了，那之後，祝驚初他們組的拍攝順利得不可思議。
雖然比其他兩個部門落了些進度，但經此一事，團隊裏的人都憋著股不蒸饅頭爭口氣的勁兒，從早到晚連軸轉地趕拍攝。
加上和鐘氏合作的緣故，很大程度上解決了拍攝場地的問題，十來天後，小小舒這個號開始更新自己的第一部短劇。
視頻是傍晚六點左右更新的，這天到了下班的時間，但祝驚初和團隊裏的其他人都心照不宣地留下來，跑到運營那邊盯數據去了。
雖說不乏有後期起量的爆款，但一個視頻前期的數據走勢幾乎定了一半的生死。
兩小時後，看著後臺跑出的播放量和轉評讚以及完播等數據時，幾人由衷松了口氣。
大概比起葉玖玖抄的第一部短劇，現在這部題材等各方面都更貼合現實，引發了觀眾的高度共鳴，照這趨勢下去，過了明天，葉玖玖就得意不起來了。
“初初，走，咱們一塊兒吃飯慶祝慶祝去，附近新開了家烤肉店看著還不錯！”揚眉吐氣在望，舒舒身心舒暢：“我請客！”
攝像和剪輯跟著起哄，擊了個掌：“舒姐萬歲！”
團隊低迷了好一段時間，又埋頭苦幹了這麽久，難得情緒高漲起來，祝驚初不禁也被這種氛圍所感染。
她打斷眾人的歡呼：“行了，這是我們團隊共同努力的成果，哪兒有理由逮著你們舒姐一個人宰，這錢從團建經費裏出，不夠的我來。”
小倩發現新大陸似的，誇張地說了句：“初初姐，你笑了！”
祝驚初一楞，反問道：“我平時都黑著臉嗎？”
“那倒也沒有，就是有段時間沒看你這麽笑了，總感覺你不太開心……”小倩話沒說完，被攝像撞了一肘子：“說啥呢，我們初姐那是操心團隊……”
祝驚初好笑地打斷他的彩虹屁，擺了擺手示意他們收聲：“吃飯可以，不過要等明天二十四小時數據出來，今天大家也都累了，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，怎麽樣？”
祝驚初對待工作向來謹慎，這才兩個多小時，後期走勢如何還不好說，這就咋咋呼呼出去“慶功”，只怕到時候數據不盡人意的話，白白讓隔壁看笑話。
再者說這個時間，已經有人點過外賣了，於是紛紛表示讚成。
//
回到家，祝驚初連日來高速運轉的神經總算松懈下來。
大概是餓過了飯點，她沒什麽胃口，看了眼時間，徑直拿了衣服進浴室洗頭洗澡。
剛洗完出去，就聽見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起來，走近一看，是陸蔓發來的微信視頻。
祝驚初邊拿毛巾擦頭發邊劃過接聽鍵，畫面聚焦的第一時間，陸蔓便低呼一聲：“小初，怎麽瘦了這麽多？媽說過，工作不要那麽拼，你這……”
祝驚初看了眼屏幕：“媽，這是因為視頻有濾鏡，把臉拉瘦了，我沒事兒。”
“瞎說，那怎麽我的臉沒瘦呢！少糊弄你媽，”陸蔓滿眼心疼，盯著她看了又看，接著轉向一邊，像是同誰打商量：“要不我還是早點兒回江城吧，你看這孩子——”
祝驚初打斷她：“不用專程為我回來，媽，我都這麽大人了，能照顧好自己，你打電話就為這個？”
“也不是，”陸蔓有些欲言又止，“這不是清明節快到了，你李伯伯一周年祭日，按理說我們該去拜祭，但你外公這段時間身體不好在住院，我……”
祝驚初聽懂了：“您和爸就在寧市陪外公吧，李伯伯那邊我會去的，也會和他家裏人解釋，您就別操心了。”
“去他家拜訪，禮數要周全，”陸蔓嘆了口氣：“沒你李伯伯幫忙，我們一家也不知道會是什麽光景……”
祝驚初耐心地聽她念叨完，又叮囑了幾句禮節的事，這才掛了電話。
吹幹頭發，她呈大字型躺在床上，直楞楞地盯著天花板，不知想到什麽，怔怔擡手摸了下臉。
沒時間也根本不敢深想，為什麽好久沒笑，又為什麽會變瘦。
她讓自己忙得像個陀螺，似乎這樣就能將那些折磨人的念頭拋諸腦後，現下短暫得了喘息的空間，情緒卻反噬得更加猛烈。
第二天一早。
甫一到公司，小倩興沖沖地舉著手機向她沖過來：“初初姐，七十幾萬讚了，爆款預定！！”
祝驚初在路上也看到數據了，半開玩笑地調侃：“又不是沒寫出過爆款腳本，小聲點兒，再嚷全公司都要知道了。”
瞥見剛從電梯裏出來的葉玖玖，小倩傲嬌地哼了一聲，拔高音量意有所指道：“全公司知道才好呢，省得有的人整部劇播放量才破億，尾巴就翹上天了。”
葉玖玖臉色難看，但數據是不爭的事實，她瞪了眼小倩，兀自走向自己的工位，包甩在桌上時，帶了十足的火氣。
按公司規定，二十四小時點讚破百萬就有爆款獎勵，下班前，紅包依次發到了團隊幾人的手裏。
祝驚初作為直接上級加編導，拿到的獎金最為豐厚，她慷慨地把這筆錢全數貢獻出去，用作晚上聚餐的經費。
其他幾人見狀，紛紛也抽出一半獎金，提議吃頓好的。
祝驚初失笑：“你們早點敲定地方，我好預訂。”
休息間隙，幾顆腦袋湊在一起，最後在兩家餐廳之間猶豫不決，索性把決定權交給了祝驚初。
她看了眼，一家是酒店頂層的觀景餐廳，另一家是臨江的高檔私房菜館。
謹慎起見，祝驚初搜了下那家酒店的信息，果不其然是鐘氏集團的產業。
在奢牌酒店這塊，鐘氏幾乎占了半壁江山。
她當即拍板：“私房菜。”
給的理由是臨江晚風愜意，招牌的黑松露石榴包看起來很有新意，佛跳墻口碑也很好……
說得幾乎連她自己都快要相信，自己選擇這家餐廳僅僅是出於這些客觀的理由，而非為了回避什麽。
但她沒想到，有的人你越想逃避，就越是避無可避。
//
在路上堵了會兒車，將近七點的光景，祝驚初一行人前後腳到達預訂好的那家臨江私房菜。
店裏就三間包房，他們人不多，老板娘親自安排了一間合適的包房，房內機麻、茶臺等設施一應俱全。
因為是配餐的形式，省去了點菜的煩惱，等上菜的間隙，文宇嘿嘿笑著從斜挎包裏摸出一瓶酒：“為了慶祝咱們短劇首播旗開得勝，特意從我爸酒櫃裏偷的。”
席間除了他和剪輯都是女生，祝驚初更是一喝酒就上臉，但這種場合也不太好掃興，等前菜上來，墊了下肚子，就被文宇以敬酒的名義灌了大半杯。
“好啊你，敢灌我們初初，”舒舒擼起袖子，將自己的杯子推了過去，“來，看我不把你喝趴下。”
第二天是周末，難得這麽開開心心聚一次，祝驚初也就由著他們去了，只讓他們悠著點兒。
舒舒的酒量在團隊裏是出了名的好，文宇他們喝不過，又嗷嗷叫著拉祝驚初入局，幾次三番下來，她這種不能喝酒的也喝了整整三小杯。
飯局過半，祝驚初覺得熱悶得慌，起身推開椅子：“我去趟洗手間。”
出了包間，她左右看了看，在長廊另一頭看到了衛生間的標識牌。
祝驚初輕輕晃了晃腦袋，甩去看標識牌時的重影，扶著墻盡量穩著步子向前走。
中途路過一間包房時，她沒留意，手直接摁到了虛掩的房門上，門受力向裏推開，她一個重心不穩，險些跟著跌進去。
原本推杯換盞還夾雜著交談聲的包房，因為她這一出，像被人按了暫停鍵般凝固一瞬。
祝驚初很快反應過來，餘光只瞄到一群西裝革履的人，看著像是商務宴請一類的聚餐，她頭也不擡地說了聲抱歉，然後在房內服務生的攙扶下出了門。
看來酒量真的爛到家了，她自嘲地想，不然怎麽會在那些人裏看到一道酷似江渙的身影。
殊不知，從她誤入包房那一刻起，席間就有一束目光緊隨著她，直到她消失在視野裏，那人不發一語地起身，也跟了出去。
在座的有喝得醉醺醺的，舉著酒杯大舌頭道：“江、江總這是，去，嗝，去哪兒啊？”
另一個看起來清醒些的嬉笑著答：“江總去哪兒，哪裏用得著跟我們匯報？來來來，你那酒都見底了，拿我給滿上……”
幾分鐘後。
祝驚初抱著馬桶吐完，又到盥洗臺擰開水龍頭，接了捧水澆在臉上，總算舒坦了不少。
她撐著大理石臺面緩了會兒，這才走了出去。
豈料，剛到長廊拐角，就迎面撞上了一堵高大的人墻。
“不好——”她下意識想道歉，卻在看清對方的一剎啞了聲。
原來剛才不是幻覺。
江渙垂眼看著她白皙臉頰上泛起的潮紅，皺了皺眉：“你喝了多少？”
祝驚初這才回過神，卻像是沒聽見他的話，自顧自說完那句“不好意思”，低頭繞開他就走。
江渙忍不住想攔住她，卻在即將觸碰到她的瞬間，生生克制著收回了手。
她腳步匆匆，又因著那幾分醉意，走得並不穩當。
他轉過身，眼見她一個踉蹌，動作遠遠快於思維，條件反射般三步並作兩地上前想要扶住她，可很快，她兀自穩住身形，閃身進了另一間包房。
江渙喉結滾了滾，終是將差點兒脫口而出的“我送你”三個字咽了回去。
看她剛才的反應，顯然是把他當陌生人，這不就是他現下想要的結果嗎？
後半場飯局，江渙回到包房，開始沈默地自斟自酌。
論年紀，他是在座的人裏最小的，可論商場上的雷霆手腕，他卻稱得上老辣，以至於沒人敢勸他的酒。
眼下席間還有些意識尚且清明的，互相交換了個眼神，都從對方眼裏看出了同一層意思：怎麽滴酒不沾的江渙，出去一趟就跟變了個人似的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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